葉嘉瑩先生說對聯(lián)

2021-02-18 22:41:02未知阿揚說聯(lián) 0條評論

    《感動中國2020年度人物頒獎盛典》于2月17日8時在央視播出,畢生致力于傳播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女學(xué)者葉嘉瑩先生“蘊玉抱清輝”,獲得“感動中國2020年度人物”的榮譽。頒獎詞是:
  桃李天下,傳承一家
  你發(fā)掘詩歌的秘密
  人們感發(fā)于你的傳奇
  轉(zhuǎn)蓬萬里,情牽華夏
  續(xù)易安燈火,得唐宋薪傳
  繼靜安絕學(xué),貫中西文脈
  你是詩詞的女兒,你是風(fēng)雅的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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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嘉瑩先生也熱愛對聯(lián),她曾經(jīng)侃侃而談:
  伯父的詩我很少見過,只是常常見他寫對聯(lián)。親戚朋友有誰過生日、結(jié)婚,他就寫一副賀聯(lián)。有人去世了,他就寫一副挽聯(lián)。寫完之后,伯父經(jīng)常拿給我看,跟我談?wù)f。那時過年家家都貼春聯(lián),我騎自行車出去給長輩們拜年時,伯父就讓我仔細看看哪一家的春聯(lián)寫得比較好,回來告訴他?墒俏覀兗议T口當年倒是不貼春聯(lián)的。據(jù)說祖父在世時原是貼春聯(lián)的,聯(lián)語是:
  春染舊山青,暖消殘臘雪;
  柳舒新翠綠,梅寄隔年華。
  我還記得伯父每年都要新春試筆,新春試筆是在大年初一,伯父拿一張紙,來寫一副對聯(lián),而且一定要啟用一支新的毛筆,大多是用“七紫三羊毫”。伯父說因為純粹的羊毫太軟,紫毫是硬毫,這七紫三羊毫硬中有軟,正合適。他寫的新年聯(lián)語,多是用這一年的干支作一個嵌字聯(lián)。記得乙酉年伯父寫過:
  乙夜靜觀前代史,
  酉山深庋不傳書。
  “乙夜”是夜里的二更天,古人常說“乙夜觀書”,是說讀書到深夜!坝仙健敝傅氖谴笥仙胶托∮仙,是古代藏書之處,見于《元和郡縣志》,“庋”是收藏之意。戊子年他寫過:
  戊為吉日誅蟊盡,
  子紹箕裘號象賢。
  (戊句出于詩經(jīng)《小雅·吉日》:“吉日維戊,既伯既禱!保
  我的第一首詩是伯父叫我寫的,第一個聯(lián)語也是伯父叫我寫的。那是我外曾祖母去世的時候,我們管外曾祖母叫老祖,伯父說你老祖那么喜歡你,如今她去世了,你給她寫副挽聯(lián)吧。我就寫了下面的挽聯(lián):
  憶昔年覓棗堂前,仰承懿訓(xùn),提耳誨諄諄。何竟仙鶴遄飛,寂寞堂帷嗟去渺。
  痛此日捧觴靈右,緬想慈容,撫膺呼咄咄。從此文鸞永逝,凄迷云霧望歸遙。
  我的外曾祖母也很喜歡詩,不僅讀詩而且寫詩。外曾祖母姓曹,名仲山,很有點丈夫氣。在她的晚年,家里自刻了一本詩集,題名《仲山氏吟草》。小時候,我記得這個事情,但是忘了詩集的名字,后來是我舅父寫信告訴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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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詩詞稿里邊還有一副對聯(lián),這一副對聯(lián)不是有心要寫作的,是在我到臺灣經(jīng)歷了“白色恐怖”的種種患難以后,有一次在夢中見到黑板上寫的一副聯(lián)語,夢見我在給學(xué)生上課講這副聯(lián)語,聯(lián)語寫的是:
  室邇?nèi)隋,楊柳多情偏怨別。
  雨馀春暮,海棠憔悴不成嬌。(臺靜農(nóng)曾書)
  上聯(lián)“室邇?nèi)隋凇保鲇凇对娊?jīng)》,“其室則邇,其人甚遠”,是說你住的地方看起來很近,但所懷念的那個人卻很遠!笆疫?nèi)隋,楊柳多情偏怨別”,是說人生就是離別。如果說離別是自主的,我隨時想要見你就見你,像現(xiàn)在交通這么方便,雖然我家在加拿大,我想飛去就飛去,我女兒想要來看我,說要飛來就飛來?墒悄莻時候是不成的,所以說:“室邇?nèi)隋,楊柳多情偏怨別”。下聯(lián)“雨馀春暮”,一場雨后,春天真的是遲暮了,孟浩然的詩“夜來風(fēng)雨聲,花落知多少”,李后主說“無奈朝來寒雨晚來風(fēng)”,那花都零落了,春天馬上就走了,就是“雨馀春暮”。風(fēng)雨過后,春天完全消失了,“海棠憔悴不成嬌”,海棠花已經(jīng)如此憔悴,失去了原有的嬌美。那個時候我正在讀王國維的詩詞,他的一首詠楊花的詞里說:“開時不與人看,如何一霎濛濛墜”,你什么時候看見柳花開在樹上,開的時候沒有人看見,“如何一霎濛濛墜”,怎么沒看見它開它就落了。我那時候總以為,我就是那沒有開就落了的花。因為大學(xué)畢業(yè)就結(jié)了婚什么都沒有做,也沒有完成什么東西,卻經(jīng)過了很多患難;而且身體也不好,很瘦弱,后來還有了氣喘的毛病,所以我就是王國維所說的“開時不與人看,如何一霎濛濛墜”!坝赈糯耗,海棠憔悴不成嬌”,雖是做夢,但卻是那個時期真實的自我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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