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筆者與胞兄一起拜謁了位于成都青羊區(qū)青華路三十七號的杜甫草堂。筆者發(fā)現(xiàn)該草堂楹聯(lián)頗具特色：許多聯(lián)語，不離杜句。

▲草堂正門匾、聯(lián)

一、摘錄杜句

萬里橋西宅；

百花潭北莊。

該聯(lián)懸掛于草堂正門。清嘉慶十六年重修草堂時，四川按察使、成都知府曹六興書錄了該聯(lián)。這是摘自杜甫《懷錦水居止二首》其二的首聯(lián)。既點明了草堂位置，又可讓游人領(lǐng)悟杜甫對草堂舊居的眷戀之情。上聯(lián)“萬里橋”就是現(xiàn)成都老南門大橋�！鞍倩ㄌ丁痹诮穸鸥Σ萏媚厦纨堊ρ吒浇�，并非今成都青羊?qū)m寶云庵下的百花潭。

新松恨不高千尺；

惡竹應須斬萬竿。

該聯(lián)系陳毅元帥一九五九年十一月八日重游杜甫草堂時，摘書杜甫《將赴成都草堂途中有作先寄嚴鄭公五首》中第四首頷聯(lián)，懸掛于史詩堂。在下聯(lián)一側(cè)，有當年陳毅跋語：“此杜詩佳句，最富現(xiàn)實意義，余以千古詩人、詩人千古贊之。仲弘又記�！�

挺身艱難際；

張目視寇仇。

該聯(lián)系已故原國務院副總理國防部長張愛萍于一九六五年夏書錄杜甫《送韋十六評事充同谷郡防御判官》中第五韻。借用杜句贊揚杜甫在國家危難之際，敢于挺身而出；愛憎分明，痛恨兇殘的禍國殃民的叛臣逆賊的愛國主義精神，非常貼切。遺憾的是，摘取這兩句杜詩為聯(lián)，后三字對仗欠工。

二、拼集杜句

吏情更覺滄洲遠；

詩卷長留天地間。

該聯(lián)為清同治十一年時任四川總督的吳棠所書集的杜句，懸掛在大廨。上聯(lián)為杜甫居長安時的《曲江對酒》律詩尾聯(lián)出句。下聯(lián)為杜甫《送孔巢父謝病歸游江東兼呈李白》古風第三句。本是杜甫對孔巢父（曾與李白等一道隱居于山東徂徠山的文人）的贊語，集句者借以用來贊美杜甫匡世濟民的思想情操和彪炳天地的詩歌成就。滄洲，水邊綠洲，古時常用來指隱士高人的居處。

側(cè)身天地更懷古；

獨立蒼茫自吟詩。

該聯(lián)系四川省原博物館館長謝無量一九五五年三月成都草堂新成時書錄。上聯(lián)集自杜詩《將赴成都草堂途中有作先寄嚴鄭公五首》之五頸聯(lián)。下聯(lián)集自《樂游園歌》七言長篇之結(jié)句。該聯(lián)比較貼切地概括了杜甫一生坎坷潦倒、終不得志而又不甘寂寞的迷茫心境。

暗水流花徑，江邨野堂爭入眼；

夕陽薰細草，朔云寒菊倍離憂。

該聯(lián)系曾任成都杜甫草堂博物館研究部主任的郭世勛所集，懸掛在聽秋軒。上聯(lián)第一分句集自杜甫《夜宴左氏莊》頷聯(lián)。上聯(lián)第二分句集自杜甫《醉為馬所墜諸公攜酒相看》（馬所墜一說馬墜）七言長篇第九句。下聯(lián)第一分句集自杜甫《晚晴》頷聯(lián)。下聯(lián)第二分句集自杜甫《長沙送李十一銜》七律結(jié)句。

杜甫坐像前有清代錢保塘集杜句聯(lián)：

旁人錯比揚雄宅；

（《堂成》尾聯(lián)首句）

日暮聊為梁父吟。

（一說梁甫吟。《登樓》七律結(jié)句）

受航軒也有杜句聯(lián)：

孤城返照紅將斂；

（《暮登四安寺鐘樓寄裴十迪》頷聯(lián)）

仙侶同舟晚更移。

（《秋興八首》頸聯(lián)）

草堂舊聯(lián)還有清代楊振麟所集杜句：

即今耆舊無新詠；

（“詠”字一說“語”字�！督鈵炇�二首》絕句其六）

何處老翁來賦詩。

（《七月一日題終明府水樓二首》其二頸聯(lián)）

耆舊，指德高望重的老年人，《禮記》：“六十曰耆�！�

三、化改杜句

詩有千秋，南來尋丞相祠堂，一樣大名垂宇宙；

橋通萬里，東去問襄陽耆舊，幾人相憶在江樓。

該聯(lián)是館內(nèi)唯一一副沒有作者署名的草堂名聯(lián)，懸掛于詩史堂。毀于民國初年軍閥駐兵草堂時。原聯(lián)鐫刻于清光緒年間，署名為清代四川總督丁寶楨。后據(jù)四川省文史館館員陳月舫先生《玉笙樓筆記》所載：該聯(lián)實系丁寶楨兩位幕僚沈壽榕、彭毓崧合撰。

上聯(lián)“南來尋丞相祠堂”是說杜甫于乾元二年（七五九）從甘肅來到成都，次年春就去尋訪武侯祠，憑吊諸葛亮，并作《蜀相》一詩，其中有“丞相祠堂何處尋”之句，充滿了對諸葛亮的崇敬之情。“一樣大名垂宇宙”，化用杜甫《詠懷古跡五首》之五中“諸葛大名垂宇宙”詩句，改句首“諸葛”為“一樣”，借頌揚諸葛亮之杜句來歌頌杜甫，稱兩人的業(yè)績同樣名垂天地。

下聯(lián)“東去問襄陽耆舊”，意謂杜甫（其先祖曾居湖北襄陽）與諸葛亮（曾隱居隆中，即今湖北襄陽西）皆有東歸故地、尋訪故舊的夙愿。乾元二年，杜甫寓居秦州（今甘肅天水）時，曾作古詩《遣興五首》，其二第三句為：襄陽耆舊間。該聯(lián)結(jié)句“幾人相憶在江樓”，集自晚唐詩人杜荀鶴（一說羅鄴）《雁二首》其一結(jié)句。

水竹傍幽居，想溪外微吟，密藻圓沙依草閣；

樓臺開麗景，結(jié)花間小隊，野梅官柳滿春城。

上聯(lián)起句化自杜甫七律《奉酬嚴公寄題野亭之作》第二句：懶性從來水竹居，第三分句化自杜甫《草堂即事》中的“寒魚依密藻，宿雁聚圓沙�！�

下聯(lián)“樓臺開麗景”意為嘉慶十六年重修后的草堂，樓臺亭閣呈現(xiàn)出一派秀麗的景色�！敖Y(jié)花間小隊”化用杜甫《嚴中丞枉駕見過》一詩中描寫好友嚴武輕車簡從造訪草堂情景的首聯(lián)：元戎小隊出郊坰，問柳尋花到野亭�！耙懊饭倭鴿M春城”化用杜甫初寓草堂時所作《西郊》詩中的“市橋官柳細，江路野梅香�！�

自許詩成風雨驚，將平生硬語愁吟，開得宋賢兩派；

莫言地僻經(jīng)過少，看今日寒泉配食，遠同吳郡三高。

清代王闿運題工部祠。愁吟，本指哀吟；這里指杜甫憂國憂民的詩作。杜甫《對雪》：戰(zhàn)哭多新鬼，愁吟獨老翁。宋賢兩派，指黃庭堅開創(chuàng)的江西詩派和陸游開創(chuàng)的劍南詩派。寒泉配食，指工部祠兩旁配祀有黃庭堅、陸游。寒泉，杜甫詩中多指清泉，這里引申為黃泉、冥間。吳郡三高，指蘇州祀奉著春秋范蠡、晉代張翰、唐朝陸龜蒙的三高祠。

上聯(lián)起句“自許詩成風雨驚”化自杜甫《寄李十二白二十韻》第二韻：筆落驚風雨，詩成泣鬼神。第二、三分句寫杜甫忠君愛國、憂國憂民的詩作和風骨，啟迪、影響了后世詩壇，尤其是宋代以黃庭堅為代表的江西詩派和以陸游為首的劍南詩派。

下聯(lián)首句“莫言地僻經(jīng)過少”，化自杜甫《賓至》起句“幽棲地僻經(jīng)過少”。改動首二字，反其意而用之。過，平仄兩用字，此處為平聲。

萬丈光芒，信有文章驚海內(nèi)；

千年艷慕，猶勞車馬駐江干。

此聯(lián)由明代何宇度撰書，但原聯(lián)被毀，現(xiàn)聯(lián)由晚清翰林院學士陳云誥補書，懸掛在現(xiàn)代著名國畫大師潘天壽所書“柴門”匾額兩旁。江干：江岸、水邊。該上、下聯(lián)的第二分句，均改自杜甫《賓至》：“豈有文章驚海內(nèi)，漫勞車馬駐江干。”上下聯(lián)各改一字，巧妙地反用杜句稱贊杜甫：詩圣大作，光芒萬丈，文驚海內(nèi)；許多年后，人們?nèi)苑浅Ｑ瞿剑�愿將車馬�？吭诮�邊，拜謁草堂，憑吊緬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