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湖公園內(nèi)有一座游燕橋,橋名甚妙!坝窝唷,同“游宴”。即嬉游聚飲、交游宴飲之意。漢枚乘《七發(fā)》云:“越女侍前,齊姬奉后,往來游宴,縱恣于曲房隱間之中!泵呋蛟S為撩撥游客之思絮,借“燕”而遐想湖面荷葉之上、水畔嘉木之梢那些竊竊私語的珍禽。
那天我們四人游園,曹永森先生言:橋之南北端可撰聯(lián)四副,以添人文氣息。有君云:若先擬匾額,后依匾額含義擬撰方宜。曹公略一沉吟,曰:“借‘春游芳草地,夏賞綠荷池。秋飲黃花酒,冬吟白雪詩! 未、賞夏、飲秋、吟冬’作‘游燕橋’四角之匾額,如何?”眾皆稱善。
從正月廿八游園,提議撰聯(lián),到三月十二已完成刻制懸掛,這高效率應(yīng)該點贊!今依春夏秋冬之序分別品說四聯(lián)。
橫匾:游春(曹永森先生擬)
勝日尋芳怡兩岸;
和風(fēng)剪影滟三湖。
——周富成先生撰
“勝日尋芳”四字將游客帶入朱熹的詩句里——“勝日尋芳泗水濱,無邊光景一時新。等閑識得東風(fēng)面,萬紫千紅總是春!本o扣匾額“游春”二字,兩岸風(fēng)光無限,三湖瀲滟多姿。春光爛漫時,讓人心馳神往。
和風(fēng),即溫和的風(fēng),多指春風(fēng)。三國魏阮籍《詠懷》詩之一:“和風(fēng)容與,明日映天!泵鲃⒒娫疲骸按河旰惋L(fēng)細(xì)細(xì)來,園林取次發(fā)枯荄!边@似乎為北湖而寫。春風(fēng)如剪,不單單是能剪出柳葉,她還能剪成各種多姿多態(tài)的影兒,確是燕剪影參差的時節(jié)。
“剪影”兩字甚好,讓我們想起張三影的故事。張三影,是宋詞人張先的別稱。宋李頎《古今詩話·有客謂張三影》:“有客謂張子野曰:‘人皆謂公為張三中,即”心中事“、”眼中淚“、”意中人“也!唬骸尾荒课胰?’客不曉。公曰:‘”云破月來花弄影“,”嬌柔懶起簾壓卷花影“,”柳徑無人墜風(fēng)絮無影“。此予平生所得意也!北焙匈挥坝趾沃埂叭啊保
聯(lián)中“三湖”并非虛指,而是確數(shù)。此園之內(nèi)有“三十二西湖”“柳湖”“荒湖”,湖面極其開闊,波如羽袂舞,漣似眼神媚,鳥兒在湖面自在地停息或飛翔。游覽公園真是兩岸皆怡,三湖共滟。
橫匾:賞夏(曹永森先生擬)
云約相隨青雀舫;
月邀共賞翠蓮湖。
——高揚撰
日月水云皆有情,云兒與虹橋相約:橋啊橋,莫要癡癡地站立此地,不妨與我一同追隨畫舫而游。她又對友人勸說,你啊你,別總是宅在家里躺平,且出門來游園,我愿為你詳解這旖旎風(fēng)光。
此時湖里飄落的云兒正吟誦著志摩的詩句:
我是天空里的一片云,
偶爾投影在你的波心──
……
聯(lián)中“青雀舫”,源自《方言》卷九:“舟……或謂之鹢首!惫弊ⅲ骸胞o,鳥名也。今江東貴人船前作青雀,是其像也。”后因稱船首畫有青雀之舟為“青雀舫”,亦泛指華貴游船。
上聯(lián)描摹陽光下的風(fēng)光,天藍云白水碧,還有風(fēng)聲水聲槳聲。下聯(lián)為夜色里的景致,白晝里別樣紅的映日荷花,此時隱約呈現(xiàn)無窮碧的接天蓮葉。月兒一改往日的性情,不像在大唐時那樣矜持,無需詩仙般人物舉杯相邀,她化被動為主動,興奮地與人享受游之趣、宴之樂、酒之酣。
一切遇見,都是最好的安排!今有云之約、月之邀,何其樂哉!
橫匾:飲秋(曹永森先生擬)
桂月如銀迷士子;
霜湖似酒醉詩人。
——王兆根先生撰
“桂月”一詞用得很巧,一語雙關(guān)。字面指月亮。傳說月中有桂樹,故稱!稑犯娂るs曲歌辭八·東飛伯勞歌》:“南窗北牖桂月光,羅帷綺帳脂粉香!卑抵斜磙r(nóng)歷八月。八月桂花盛開,故稱。清厲荃《事物異名錄·歲時·八月》:“《提要錄》:‘八月為桂月!
士子,有多義。常為男子的美稱,多指年輕人!对姟ば⊙拧け鄙健罚骸摆毂吮鄙,言采其杞;偕偕士子,朝夕從事!币仓笇W(xué)子、讀書人。老杜《別董颋》詩曰:“士子甘旨闕,不知道里寒!
“霜湖”對應(yīng)著“桂月”,霜,可知湖水之色。太白曰“湖清霜鏡曉,濤白雪山來!彼,常見于秋之時。秋霜降者草花落,水搖動者萬物作。湖水清醇若酒,故而詩人游園心易醉,斗酒從來詩百篇。
上聯(lián)重點寫秋,下聯(lián)著眼在飲,與匾額珠聯(lián)璧合,恰到好處。
橫匾:吟冬(曹永森先生擬)
允為冷香添雅韻;
堪從明月詠高情。
——曹永森先生撰
這“冷香”是花、果的清香。唐代薛能言:“濃艷冷香初蓋后,好風(fēng)乾雨正開時!鼻尻惥S嵩說“算顆顆冷香松脆,想爾料難勝口!币粋“冷”,也是暗切匾額之上的“冬”字。
“冷香”二字不由得讓我們想起清代顧貞觀《浣溪紗·梅》中的名句:“一片冷香惟有夢,十分清瘦更無詩!
這一片冷香,是我的雪骨冰魂,只有那幽夢能懂;這十分清瘦,有我的高情勝韻,無需那詩兒來頌。
一片冷香的梅與十分皎潔的月,兩者自古不可分。而揚州的梅骨與月魂更是與眾不同,別有風(fēng)致。于是,下聯(lián)水到渠成地寫到了明月,自然而然吟詠起高情。這是高雅的情致,這是高尚的情懷。
對仗工整,音律協(xié)調(diào)的七言聯(lián)將匾額之上的“吟冬”兩字落到實處,對聯(lián)語言和匾額文字相得益彰。
一座橋如同七色長虹,畫意橫跨兩岸;四副聯(lián)仿佛五彩鮮花,詩情綻放四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