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一名野生文學愛好者,以往我還是想過去看《四大名著》的!度龂贰端疂G》《西游》里面有很多莽夫,比較符合我的氣質,所以看起來還不那么難,基本上囫圇吞棗都吃得差不多了,就是《紅樓》里大家都很文藝,吃了那么兩三行就吃不動了。為了給附庸風雅的業(yè)余選手補充文學知識,此時路過了一位對《紅樓》很感興趣的小同學,并且寫了些評論文章。希望在她的引導下我能努力學習文化知識,提高姿勢水平,早日逆襲女神。
談到薛寶釵,大眾第一印象會是什么?寶黛的“小三”?還是八面玲瓏、心機深沉、虛偽,甚至于有一些黛粉認為她是“笑里藏刀的白蓮花”。相對而言,一些釵粉認為黛玉是“只知道哭的綠茶婊”。然而筆者以為,如果紅樓夢真的就是這么一部充滿了宅斗味兒的三角戀文學,恐怕它也不會被奉為古典文學的經典了。
實際上,薛寶釵和林黛玉并列金陵十二釵正冊第一。開篇就是她們二人的判詞。
可嘆停機德,甲夾:此句薛。戚夾:樂羊子妻事?皯z詠絮才,甲夾:此句林。
玉帶林中掛,金簪雪里埋。甲夾:寓意深遠,皆非生其地之意。
此處“停機德”是描寫寶釵,典出后漢書·樂羊子妻(作者范曄)
樂羊子出門求學,沒有多久就回到家,他的妻子說:“你的求學,就像我的織布,不斷積累織絲成一尺長的布,積累一尺成一丈布。今天你放棄學習,猶如我廢掉織布!庇谑羌魯嗫棛C上的布,樂羊子因為妻子的激勵,于是回去發(fā)奮學習,終于學業(yè)學成而歸。
從這個故事能看出,樂羊子妻是位非常賢惠的婦女,勸諭夫君專心向學。書中寫寶釵勸賈寶玉放心思在“仕途經濟”上,寶釵有符合孔孟之道的賢妻良母的品德。相比較下,黛玉有謝道韞那樣的詠絮之才。相同的是她們兩個同為“薄命司”,她們兩個的命運都是“可嘆”、“堪憐”的。
薛寶釵被曹公譽為“山中高士晶瑩雪”,和黛玉并列第一,自然是性情高潔,品格端莊。不過關于薛寶釵有一些爭議,主要是滴翠亭事件和金釧投井事件。很多人認為薛寶釵會嫁禍、心機重,然而這恐怕是對薛寶釵最大的誤解了,筆者將試圖還原一下真正的薛寶釵。
滴翠亭事件,很多人認為是寶釵“嫁禍”給林黛玉。然而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首先,所謂的“嫁禍”之說,究竟是誰的禍?
滴翠亭外,薛寶釵無意中聽到林紅玉和墜兒討論賈蕓撿到小紅的手帕。賈蕓和小紅私相授受傳遞手帕在書中是“丑禍”,屬于大罪,如果被發(fā)現是要被發(fā)落出賈府的,就如同金釧和司棋。所以這禍事是小紅的,和薛寶釵無關。因此曹雪芹這里用的是“脫身”一詞,薛寶釵急于從聽到別人隱私的這種尷尬處境里“金蟬脫殼”。而她的目的是來找林黛玉,因此順口說了林黛玉的名字,以免向他二人“發(fā)誓”不會告狀的這種尷尬。而脂硯齋也看出來了,這里批語說“閨中弱女機變,如此之便,如此之急”,且寫寶釵撲蝶“寶釵非一味知書識禮一女夫子也”。如果是女夫子會如何?那當然是公事公辦,將此丑禍回明王夫人,逐小紅出府。
寶釵在外面聽見這話,心中吃驚,甲側:四字寫寶釵守身如此。想道:“怪道從古至今那些奸淫狗盜的人,心機都不錯。庚側:道盡矣。這一開了,見我在這里,他們豈不臊了。況才說話的語音,大似寶玉房里的紅兒的言語。他素昔眼空心大,是個頭等刁鉆古怪東西。今兒我聽了他的短兒,一時人急造反,狗急跳墻,不但生事,而且我還沒趣。如今便趕著躲了,料也躲不及,少不得要使個‘金蟬脫殼’的法子。”
而薛寶釵拉上黛玉會對黛玉有什么不好的影響嗎?完全不會。本來小紅和賈蕓私相授受就是不能見光的事情,不會對別人說,如果說了豈不是自投羅網?只好祈求黛玉不告發(fā)。全書中都沒有提到小紅被發(fā)落出賈府,豈不是林黛玉在不知情的情況下給他們二人一個人情?
且就算他們真是想告發(fā)什么弄壞林黛玉的名聲,卻也別忘了主仆身份之別。林黛玉是正經主子,小紅卻是奴婢,如果向王夫人告發(fā)那王夫人當然是向著林黛玉了。畢竟林黛玉是正經賈府女兒,如果她名聲不好了賈府也不會好到哪去。更是為了賈母喜歡林黛玉,不會讓林黛玉被丑聞纏身。如果把賈府比作一個公司的話,那么賈母就是CEO,王夫人邢夫人是副總經理,林黛玉薛寶釵這些未出閣的姑娘相當于部門總監(jiān),而小紅就是剛進公司的實習生。試想一個實習生去和副總經理說“我看到部門總監(jiān)怎樣怎樣”,副總經理會聽誰的呢~
金釧投井事件。很多人說寶釵直接去安慰王夫人“沒有良心”。
可是寶釵真的是沒有良心嗎?讓我們從薛寶釵視角看這件事。
自己姨媽王夫人身邊非常得力的丫頭金釧被發(fā)落出去后突然死了,也不知道為什么,那么她去安慰自己姨媽不要傷心很正常,畢竟死者已死,生者為大。而且她和她媽媽能住在賈家都是因為王夫人是薛姨媽的姐妹。金釧被趕出賈府的原因只有王夫人和王熙鳳知道,薛寶釵此時是不知情的。
這日正是端陽佳節(jié),蒲艾簪門,虎符系臂。午間,王夫人治了酒席,請薛家母女等賞午。寶玉見寶釵淡淡的,也不和他說話,自知是昨兒的原故。王夫人見寶玉沒精打彩,也只當是金釧兒昨日之事,他沒好意思的,越發(fā)不理他。林黛玉見寶玉懶懶的,只當是他因為得罪了寶釵的原故,心中不自在,形容也就懶懶的。鳳姐昨日晚間王夫人就告訴了他寶玉金釧的事,知道王夫人不自在,自己如何敢說笑,也就隨著王夫人的氣色行事,更覺淡淡的。
——三十一回《撕扇子作千金一笑 因麒麟伏白首雙星》
卻說寶釵來至王夫人處,只見鴉雀無聞,獨有王夫人在里間房內坐著垂淚。蒙側:又一哭法。寶釵便不好提這事,只得一旁坐了。王夫人便問:“你從那里來?”寶釵道:“從園里來。”王夫人道:“你從園里來,可見你寶兄弟?”蒙側:世人多是凡事欲瞞人,偏不意中將要著逗露,理之所無,事則多有,何也?寶釵道:“才倒看見了。他穿了衣服出去了,不知那里去!蓖醴蛉它c頭哭道:“你可知道一樁奇事?金釧兒忽然投井死了!”寶釵見說,道:“怎么好好的投井?這也奇了。”王夫人道:“原是前兒他把我一件東西弄壞了,我一時生氣,打了他幾下,攆了他下去。我只說氣他兩天,還叫他上來,誰知他這么氣性大,就投井死了。豈不是我的罪過。”寶釵嘆道:“姨娘是慈善人,固然這么想。據我看來,他并不是賭氣投井。多半他下去住著,或是在井跟前憨頑,失了腳掉下去的。他在上頭拘束慣了,這一出去,自然要到各處去頑頑逛逛,豈有這樣大氣的理!縱然有這樣大氣,也不過是個糊涂人,也不為可惜。蒙側:善勸人,大見解!惜乎不知其情,雖精[金]美玉之言,不中奈何!”王夫人點頭嘆道:“這話雖然如此說,到底我心不安!睂氣O嘆道:“姨娘也不必念念于茲,十分過不去,不過多賞他幾兩銀子發(fā)送他,也就盡主仆之情了!蓖醴蛉说溃骸皠偛盼屹p了他娘五十兩銀子,原要還把你妹妹們的新衣服拿兩套給他妝裹。誰知鳳丫頭說可巧都沒什么新做的衣服,只有你林妹妹作生日的兩套。我想你林妹妹那個孩子素日是個有心的,況且他也三災八難的,既說了給他過生日,這會子又給人妝裹去,豈不忌諱。因為這么樣,我現叫裁縫趕兩套給他。要是別的丫頭,賞他幾兩銀子也就完了,只是金釧兒雖然是個丫頭,素日在我跟前比我的女兒也差不多!笨诶镎f著,不覺淚下。寶釵忙道:“姨娘這會子又何用叫裁縫趕去,我前兒倒做了兩套,拿來給他豈不省事。況且他活著的時候也穿過我的舊衣服,身量又相對!蓖醴蛉说溃骸半m然這樣,難道你不忌諱?”寶釵笑道:“姨娘放心,我從來不計較這些。”一面說,一面起身就走。王夫人忙叫了兩個人來跟寶姑娘去。
——第三十三回《手足眈眈小動唇舌 不肖種種大承笞撻》
金釧“勾引”寶玉是“丑禍”,和繡春囊事件一樣是不能被閨中女兒知道的。因此王夫人只告訴王熙鳳,繡春囊也只能告訴王熙鳳,寶釵是后來看寶玉言語行止才自己忖度出金釧的死因。單看寶釵勸慰王夫人的話,能感受到薛寶釵“善勸人,有大見解”,可見其八面玲瓏,會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