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古典詩詞的精髓在于,以風、花、雪、月寫景抒情。
濟南大明湖月下亭的楹聯(lián)“數(shù)點雨聲風約住,一簾花影月移來”,雖只有十四個字,卻完整包含了風、花、雪(雨)、月四大元素。
這個聯(lián)語,摘自金、元之際文學家元好問的《浣溪沙》詞,由近代學者梁啟超書寫于1927年。
元好問《浣溪沙》,寫暮春月夜的幽靜孤寂,全詞是:“夢繞桃源寂寞回,春殘滋味似秋懷,多情翻恨酒為媒。數(shù)點雨聲風約住,一簾花影月移來,小欄幽徑獨徘徊!比~來看基本上是窠臼之作,但有妙句“數(shù)點雨聲風約住,一簾花影月移來”,用擬人化的手法寫雨過天晴、花月輝映:稀疏的雨聲停止了,好像是風兒跟它商量好的;月亮緩緩西沉,將花兒的影子移送投射到窗簾上。
是元好問靈機一動發(fā)明了這個句子?不是的,這個句子有漫長的演進過程,元好問只是襲用、融合了前人的作品,做了綜合集成的工作。
首先是“數(shù)點雨聲風約住”,它的發(fā)明權(quán)屬于北宋時期的詩人李冠。李冠,字世英,齊州歷城(今濟南)人,著有《東皋集》二十卷(亡佚不傳),存詞五首,其中一首為《蝶戀花·春暮》(一說為五代南唐李煜作),詞曰:
“遙夜亭皋閑信步,才過清明,漸覺傷春暮。數(shù)點雨聲風約住,朦朧淡月云來去。
桃杏依稀香暗渡,誰在秋千,笑里輕輕語。一寸相思千萬緒,人間沒個安排處!
詞寫清明小雨之后,淡月朦朧,忽聞秋千架上笑語輕盈,不禁勾起相思之情,心緒難寧。傷春,懷人,情景交融,而最得神韻的就是“數(shù)點雨聲風約住,朦朧淡月云來去”,明末清初的學者沈謙認為它勝過“紅杏枝頭春意鬧”、“云破月來花弄影”等名句。
再是“一簾花影月移來”,由“一簾花影”、“月移花影”剪輯而成!耙缓熁ㄓ啊,較早見于北宋李樸(《慶清朝》:“醉挹壽卿春色,一簾花影轉(zhuǎn)微蟾!保、徐伸(《轉(zhuǎn)調(diào)二郎神》:“悶來彈雀,又攪破、一簾花影!保┑脑~作;而“月移花影”更常見于王安石、李清照等宋人詩詞中,例如王安石的詩《春夜》傳誦頗廣:“金爐香燼漏聲殘,翦翦輕風陣陣寒。春色惱人眠不得,月移花影上欄桿!崩钋逭盏脑~《浣溪沙·繡面芙蓉一笑開》:“一面風情深有韻,半箋嬌恨寄幽懷,月移花影約重來!睆倪@首詞來看,李清照真是談戀愛的高手啊,寫信給心上人相約再會,而且是夜深人靜之時,“月移花影約重來”,重來,見了再見,見不夠!
簾、月、花影,構(gòu)成曼妙的景致,是詩詞對聯(lián)的常用構(gòu)件,如“風起爐煙時左右,月移花影自東西”、“一簾花影云拖地,半夜書聲月在天”等等。追本溯源,其始于唐代元稹《鶯鶯傳》:“待月西廂下,迎風戶半開。拂墻花影動,疑是玉人來。”
大明湖月下亭,因一副楹聯(lián)而詩意盎然。去那里賞月吧,數(shù)點雨聲風約住,一簾花影月移來,此亭風月足千古,使我胸懷時一開。